延绵的雨水敲打在透明的玻璃顶上，给宴会厅里典雅的交响乐增添了一连串离经叛道的急促鼓点。

依靠在阳台上的九格格并不喜欢西洋人的曲子，冰冷的金属和干枯的木头只是为了衬托歌声。

人的嗓子才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乐器。

难得李隼和烟袋都没在身边，九格格有些不习惯的倚靠着粗糙的大理石台面，手指甲百无聊赖的抠着墙皮。

她估摸着到这个点，万沐春应该已经发现了她刻意留下来的线索。

依照万沐春那火急火燎的脾气，不管多晚，肯定会去找齐青崖。

这样的话，早已经埋伏好的枪手会等着她走在街上，就开枪杀人。

这是九格格特意叮嘱的，她要让万沐春死在协会门外。

而没有资格进入会场的李隼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此时正在楼下闭目养神。

等着这场宴会结束，九格格要亲眼看着孟氏掌法研究所最后的苗子被她连根铲除。

早就该无根萍，早就该被她握在手里。

吱呀——

贴着彩色玻璃的金色门框被，端着高脚杯的方直孺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着黑色的改良西装，原本象征的旧荣国皇室的五爪金龙此时飞入寻常百姓家，从衣摆爬到肩头。

晃了晃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方直孺朝着九格格说道。

“唐·培里侬香槟，从法岚用飞空艇运送而来，到了巴黎夜花园，不尝尝当地的酒吗？”

虽然方直孺开了口，但他手中只端了一杯，九格格就算是想要阿谀奉承也没处发挥。

九格格并没有把不满放在脸上，而是哑着嗓子回答。

“多谢方参领好意，我不喝酒的。”

方直孺并没有在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他对着九格格问道。

“英格里心炁研究所的事情不能再拖了，就这几天，我要结果。”

“你也知道最近北洋水师人心惶惶，虽然与我方家无关，但毕竟是皇城来的眼睛，我走不开身，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

九格格低着头仔细听着，骨头缝里有些发痒，背在身后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肉。

“不仅要做好，还要做得干净。”

方直孺故意把干净两个字咬得极重。

“你上次答应我把孟氏掌法研究所拿到手，进展如何了？”

自从上次和九格格见面以后，方直孺就一直待在海上，要不是借着三河岛清修会的名义自己给自己发了一张音乐会的邀请函，那么这个自从巴黎夜花园开业以来从未到过场的幕后老板就有些太失职了。

“回参领的话，出了些小差错，但明天起这件事情便结束了。”

方直孺是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看似羸弱的女人有多狠辣，既然能把他叮嘱的事情拖到了今天，那肯定不是善终。

“别把动静搞得太大了”方直孺轻轻啄了一口香槟，感受着气泡在舌尖炸开的爽快感觉，这才接着说道。

“要是圆不了场的话…”

方直孺瞥了一眼九格格，故意留了半句，等她接话。

九格格脑海里闪过那只海东青，语气平静的回答。

“要是圆不了场的话，自然有人了断线索，不会让事情顺着杆子往上爬。”

似乎很是满意九格格的回答，方直孺转身说道。

“租界快要变天了，门前宝地也玩不出什么花头来了。”

“这件事情办完之后，我把你调去北洋心炁学堂管理一年级事务，你的那个手下不是形意拳高手吗？给他开堂课，用师生情分笼络几个头脑简单，一腔热血的年轻人，把班子壮大壮大。”

说完，根本没有管九格格答不答应，方直孺便推门回到了宴会厅。

只轻飘飘的给九格格留下一句话。

“你可以走了。”

......

“我可以走了吗？”

齐青崖看着用酒精和纱布为自己清理伤口的万沐春，心里面盘算着事情。

“我知道你这个人吃不得半点亏，我也知道事情轻重，所以不会拦着你。”

咬着嘴唇的万沐春十分娴熟的包扎好，这才把眼神从齐青崖的手转移到他的脸上。

语气仍旧是淡如清水，但却没有丝毫掩饰自己的关切感情。

“但你已经受伤了，我担心你的安全。”

“就不能多等一天？”

手上的伤口是徒手砸机甲留下来的，看起来可怕，其实都是皮外伤，并不影响齐青崖的动作。

齐青崖晃了晃拳头。

他哪里有等的惫懒习惯。

“津门里头有多少个愿意为了钱就铤而走险的人，又有多少杆枪，多少发子弹。”

齐青崖十分认真的看着万沐春。